泽懿/Pegaeros🧀🍪

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其他人生活的碎片。 -- 威廉・吉布森 《全息玫瑰碎片》

【猗窝炼】焚血黎明

■原作向,杏寿郎变成鬼if线

■与原作有出入是我的锅,给朋友@醉捋黑须三岛黯 做的饭,希望朋友不会给我一拳

■1.2w+短打故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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炼狱杏寿郎醒来时,倾倒入眼的是无尽的漆黑,冰冷的粘稠包裹着他,浓烈的几乎要盖过腐烂血腥气的鬼的气息冲击着他的神经。此为何地,自己又为什么在这里?断片的记忆让他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,直至更清醒一些,才突然感受到胸前的空洞。

自己根本不是醒来,而是站在另一个极端——死亡。无名的冷风贯穿胸口血液流尽的破口,一如猗窝座如何杀死自己,只是少了疼痛,那几乎会让人昏厥的剧痛。杏寿郎仍然能够回想起那种疼痛,却并不真实,虚无缥缈得仅似云雾,一吹便不复存在。失去的左眼和断裂的肋骨却恢复回来,到底还是无法组成一个完整的人。

粘稠的血液在指缝之间流淌,这是属于那些可怜的为鬼所杀的人类的血,他们的确脆弱不堪,太容易死,太容易成为鬼的玩物。

这一切究竟是走马灯的幻象还是真实的场景?杏寿郎支撑自己起身,身体的活动机能恢复组成,并没有受到胸口贯穿伤得分毫影响。他打量周围,陌生的场景,残蚀骨血遍地,甚至拼凑不出几个完整的人形。离自己最近的尸骸死不瞑目,目呲欲裂到流出血泪,涣散虹膜中残余着生前最后的恐惧。

——猗窝座的“杰作”,不过是以杀戮为乐,并没有什么实质的理由和原因。

攥紧拳头时骨节咔咔作响,无论是幻想还是现实,炼狱杏寿郎都不可遏制自己的怒意,虽说表情上仍没变,但是心中之火已如日中烧。他对鬼并非是仇恨的,仇恨这个词太严重,加诸于其他人身上时应当谨慎,他们只不过是敌人,立场相悖,若真有谈及仇恨,恐怕还没有到这么深的地步。

他自愧于未能杀死猗窝座,没有将对方拖延至黎明时同归于尽,由对方继续为恶屠戮。鬼气未散,对方应该仍然在这附近,况且他让自己目睹这些场景,想必是另有所图。

希冀无用,事与愿违。根本不是什么走马灯,头顶夜空中的血色阴霾逐渐消散,或许是故意的罢,死一般惨淡的月光折射于地面的血泊当中,杏寿郎低头时,才终于注意到那摧毁他念想的事物,与猗窝座相似的,蜿蜒于脖颈面颊上的深蓝色刺青。所以说这鬼气当中夹杂着一丝陌生,这陌生终于也不是陌生,带着一种烈火燃烧的焦灼气息,那是自己身上的鬼气。

猗窝座分明在当时的黎明到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,自断双手显然是个明智的选择,鬼并不会因此而死,他的恢复能力极快,不消片刻便好了。而自己身上的伤口也在痊愈,却听不见心跳的声音,也感受不到血流的滚烫和脉动。至于对方是什么时候把自己变成鬼的,那就不得而知了,自己的日轮刀也不翼而飞,大概不是被鬼所拿,鬼要这武器无用,那或许是那几位少年带走了罢,当作是继承自己的意志。

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,本以为你还要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被同化,倒不愧为九柱之一。哦不,不应该这么说,你现在可不能和他们划分为同一类了。

自黑暗与尸骨深处,传来了炼狱杏寿郎再熟悉不过的声音,他瞬间便警惕起来,可是自己的斗气和原先所使用的炎之呼吸都已经不纯粹,糅杂着不可忽视的污浊鬼气。

猗窝座,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?就算我变成了鬼,也不可能和你们走上同样的道路,说不定还会借着这身份的便利来阻碍你们的行为,这对你们来说有何利益。炼狱杏寿郎暂且按兵不动,况且自己没有武器,仅凭这些力量,大约是没有办法同着上弦之三角力。他脸上可不带着平日里那种温和,而是冷面相对,猗窝座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。

说过了,我只崇尚强大,只有强大的人才能配与我为敌,与我为伴。而你,不恰好就是这样的人吗?既然对你做出成为鬼的邀请你不接受,那也休怪我自作主张,损失了多少弱者和蝼蚁都不重要,不过损失一个像你这样的,倒是件值得悲泣的事情。

猗窝座可以说是在用欣赏的眼光看炼狱杏寿郎,身为人时干净清明的眼底已经不复存在,眼白成了墨色,唯有那赤橙交织的虹膜仍然热烈鲜明。这人像是一捧不愿熄灭的火焰,无论生前死后都是如此,这种大义令人啧啧称叹,可惜鬼并不会为此打动。他甚至恶趣味地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和自己一样的代表罪人的刺青,纵使炼狱杏寿郎跟罪人搭不上任何关系。

至于你所说的利益么,那确实是没有。可这又有什么关系,叫你变成鬼,并不是求你要做些什么,谁不知道你秉持的那些道义是不可折弯的,所以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地让你去改变。

猗窝座饶有兴致地侃侃而谈起来,并不放过对方脸上表情的任何细微之变,玩味和戏谑有之,至于其余的什么情绪他自己倒也分辨不清,也就不再纠结。

我觉得有趣的不过是你不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,所以才让你成鬼。为了做这件事我倒是费了不少心思,将你转化成鬼的血液是我的,你体内的咒缚也与我有关。多么讽刺现实,鬼杀队的队员成了鬼,甚至还同他杀死他的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。有趣,实在有趣不是么。

哎,你杀不死我的,何必徒浪费力气呢。

炼狱杏寿郎刹时间逼近,掐向鬼的致命要害,可猗窝座却仍笑嘻嘻地抱着手臂,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,甚至还出言鼓励他更用力一些,使用炎之呼吸。

扼住脖颈的窒息感却突然翻涌上来,连带着自己使用的力量,那种滚烫的灼烧也顺着指尖。随着杏寿郎手指的一点点收紧,他只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力量也在一点点收紧,怒瞪了对方一眼,可显然眼前这只鬼没有做出任何的行为来。还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么,我们俩之间有咒缚相连。其余的也不需要猗窝座多说,炼狱杏寿郎也明白,他们俩之间的痛苦和伤害都已经相连。也终于算明白了对方一句你杀不死我,究竟是何意。

可这样反倒有了好处,如果杀死了猗窝座,那么自己也同样会消亡,自己能够脱离鬼的身份,上弦之三的威胁也可以被消除。于是炼狱杏寿郎毫不手软,反噬的力量在他喉咙之间也掐了一双无形的手 随着自己的收紧而收紧,愈发遏制喉咙和颈骨,他听见骨头的咔咔声,窒息感不断涌流,可却没有任何意识模糊的迹象——自己成了鬼正常人类的呼吸都已经无关紧要了。

黎明将至,能杀死鬼的光也在地平线上蠢蠢欲动,然而那些属于死亡与黑暗的气息并不可能消散,只会在光下显得更加鲜明和触目惊心。杏寿郎自此之后并不再属于光明,然而他也并不想堕落入黑暗,成为鬼不代表要做鬼该做的事情,杀人、吃人、以屠戮为乐。

他的精神与灵魂挣扎着,企图扼杀眼前的猗窝座,这个杀死自己并将自己变为鬼的人,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,正如他当时与对方的对决没能拖延到黎明,现在也依旧没有。

杏寿郎没有料到这些刺青还能蔓延,或许这就是两人之间咒缚的物化,自己是承受着咒缚的,自然无法杀死对方,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深蓝色的痕迹在手腕上缠成一圈一圈,刺痛感在神经上翻滚。

猗窝座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精神,就凭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,他的血脉里甚至还有对方鬼的血,然而他却没有这样做,似乎是认为强者不应该成为傀儡,有自己的思想才足够有趣。这是一种对人的精神和意志的肯定和尊重,但是炼狱杏寿郎绝对不会感激他。

如果你不收手的话,那我就要使用强制手段把你带离这里了。杏寿郎,你哪里都去不了,只能跟着我这咒缚一旦立下,除非我死,否则永远不可能解除。鬼可以拥有永恒无尽的生命,你可以在此期间历练和精进自己的力量,达成你在鬼杀队时没有达到的境界。

他并非不求精进,只是如果以这样的手段精进,那还不如不做。现下眼前别无选择,杏寿郎无法杀死自己,只有猗窝座死才有可能终结这该死的一切。无处可去却是实话,都已经如此了,和原先那些旧友自然不能相逢,倒不是怕被杀杀反倒是个好结局,若是猗窝座趁此利用自己伤害了其他人,那才是与自己的原意背道而驰。

黑暗正在逐步被割开,分崩离析,地平线边缘的光如同利刃,也如同炼狱杏寿郎原先那把日轮刀,仿佛能砍断一切,斩杀任何恶鬼的脖子。可是现在自己却也成为这刀下的鬼,在天光砍下时需要躲藏。其实一心追求死亡是一种愚蠢的懦弱,猗窝座之所以认可他的强大也是因为如此——杏寿郎并不会轻易求死,他的信仰和思想不会允许他这样做,那些让人嗤之以鼻的正义和坚守,也使玩物有了更大的趣味。

跟随自己走,在被光割裂之前继续躲入黑暗中,自然不可能是炼狱杏寿郎的心甘情愿,堕落不属于他,暗哑也不属于他。炼狱杏寿郎一步步地走着,他的犹豫并没有阻止他的行动,抬眼便可以看到猗窝座的脊背,自己错失了机会便无法再割断的颈骨。

他们再次跨过黎明,与不应该的同路人走进黑暗。

·

猗窝座的宅邸相当偏僻,自是无人打扰,有人那也只好做是送上门的食物,但他鲜少吃人,觉得那些人类太过于弱小,所以顶多是杀了他们,用蚀骨做些装饰物所以他们腐烂在地里,和那些脆弱的植物一起。炼狱杏寿郎其实并未完全明白对方的意图究竟何在,如果说珍惜强者,利用强者,那猗窝座为何不干脆控制自己的精神,尊重他的灵魂这亿点理由显然是说不过去的,如果真如此,那么他也不会把自己变成鬼。

刨根究底,你们总是喜欢这样,要知道所有事情的原因和理由。猗窝座回答得漫不经心,只觉得这样的问题很无趣。倒是还有一点,就是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,或说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。在成为鬼之前遭受了太多,于某些人类的情感上有缺失的,缺失的空洞就算被填补,他也不能道出这究竟何物。

猗窝座给杏寿郎安排了房间,不像是对待原先的敌人,反倒像是待客之道,不过也别求鬼有什么温和的人气,这整间宅地里都死气沉沉,鬼气挤压着人的胸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。这里甚至没有终止什么观赏性的植物,可能原先有,只能看到壁龛有一些早就已经凋零干枯的花的残骸。或许鬼偶尔也会同人一样有些闲情逸致吧。

这里是长夜,唯一的光大概只有点起的蜡烛和油灯,那些晃动脆弱的火苗,稍有阴风吹过就显得摇摇欲坠,行将熄灭。

炼狱杏寿郎身上的衣服仍然是鬼杀队的队服,残留着狼狈的血迹又残破不堪,显然是不能再穿了。他换了件衣服,猗窝座给他的,好歹算是体面些,不像对方一样。成为鬼之后就并不需要睡觉,那些原先做人类时的习惯都可以摒弃,甚至连同吃食,人类的食物顶多是尝味道并不管饱。

成为鬼之后不适应是常有的事,你早晚会适应,无论是你的身份还是这里的一切。猗窝座当然有言外之意,他们俩会因此纠缠不休,杏寿郎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。这当然不是谈什么同生共死浪漫,原先的敌人之间可不配谈浪漫,只算是一种扭曲的诅咒罢了。

猗窝座,目的,你做这一切总需要有一个确凿的目的。你原先说的那些话其实我都不太相信的,理由太牵强和生涩,何必拿这来搪塞人。炼狱杏寿郎看着对方的眼睛,那其中刺字的金瞳,仿若传闻中的猛兽妖魔。他其实并不知道猗窝坐在成为鬼之前经历了什么,只有极大的仇恨和痛苦才能造就鬼,到底说对方的命运也是悲惨苦痛,不过没有人愿意提起那些悲惨,过往即使不回头仍然在那里,可就算回头也无济于事。

目的,目的,你一定要知道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吗?猗窝座并不觉得烦躁恼怒,转动着金色的瞳打量他,思考了片刻后,总算给出了一个与刚才不同的理由。那你就当做是我对你有兴趣好了。至于这兴趣是什么,那就全留给你自己去琢磨吧,要是都告诉你了,恐怕你空闲时间是真的会空闲,还不如留些问题思考思考。

这所谓兴趣恐怕是无关情感的,至少炼狱杏寿郎不会这么认为,与其说是对鬼有偏见,不如说这是一种常态——鬼不懂如何爱,他们也并不需要爱,那些人类会有的温和的情感,他们都没有,只有极端的扭曲和负面。

既然不睡,那倒不如聊些什么吧。在把你同化成鬼的时候,我看过你的记忆,有关你的家族,九柱,还有一堆朋友……你的乐观和明朗看来是时常存在的,这还真让人嫉妒,踩踏过现实的污浊,却还能对未来抱有美好的幻想,实在可贵……却也不现实。猗窝座做出了畅谈的邀请。他倒是很少同人讲话,上弦之鬼中能说的来的太少,其他鬼或者人类又都太弱,他的孤独由来已久,所以变成了习惯,可以在死寂当中沉默地坐,放空思想,却从不想未来。

炼狱杏寿郎却朗声回复他,算是怀有现实主义的思想,也不一定要悲观吧,未来总是要走过去,念想是一回事儿,如果只是想,那便真的无用,而是要为着念想付出努力,才有可能真达到希冀。说实话,自己对鬼都怀有厌恶之情,并不单独针对猗窝座,交谈时也是不带笑的。

猗窝座窥探自己的过往,这倒也没有什么值得愤怒的地方,他的过往并没有任何需要藏着掖着的,那些经历过的痛苦和磨难,都已经成为客栈灵魂里的斗气,记忆当中也没有任何弱点能够让对方拿来利用。不过强者与强者之间若真要对决利用热点,反倒是一种令人唾弃的行为,可是光明正大,光明正大这词似乎就不适合鬼。

你知道我的过去,难道我们不应该等价交换吗?杏寿郎没指望对方会说些什么,所以接下来的言谈都在他意料之外。

我以前的故事,不过就是那种陈词滥调的故事,到底有什么好说的呢,既然我能成为鬼那些经历的残酷,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吧。还是人类的时候,就像你一样为了守护那些我想要守护的人而不断努力,但是最后换来的结局是什么,我不够强大,那些人还是死了,死在我面前,一个也不剩。猗窝座这么说的时候,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悲情来,就好像这一切并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。刚成为鬼的时候他记忆全失,只有那变强的执念依旧存在,后来逐步学会零星的记忆拼凑起成为鬼之前的破碎的人生。

哼,你知道那些弱小的人类的观念有多么的狭隘吗?狛治,我原先的名字,不过这名字早就同当年的我一起死去。因为这口尖牙与普通人类迥异,于是便被称为鬼之子,现在看来这称呼倒像是预知未来了,我确实成了鬼了。至于变成鬼,其实是无惨大人强制所为,那时候我不愿意,不过现在想想这倒是件好事,我的生命随同强大的力量一起延伸到永恒。

杏寿郎唔了一声,还有人性,还有共情能力,这一声算作是对对方过往的同情。猗窝座或说狛治原先的信念也是值得肯定的,但是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,他在生前未能做到的强大,在成为鬼之后都达成了,可是如此达成又有什么意义?那时候的他是为了守护自己所重视的人,可现在的他只是为了强大而强大,只能说是在堕落和迷茫的道路上越走越远,也终归跳脱不出黑暗。

已经坠入黑暗的人没有明天,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。猗窝座就是如此终结了自己的故事,真的只是当做一个故事来讲述。他也是在告诉炼狱杏寿郎,不要去期待什么明天,更不要去期待那些能救人却能杀鬼的光明,他们期待不到。

炼狱杏寿郎想,若是按照对方人类的年龄,即成鬼那一年的年龄来看,猗窝座似乎是比自己小,也好称一句少年。他对他人的关心并不会消磨,即使对方是鬼,如果鬼只是鬼,不作恶不杀人,那么他们同样也是值得可怜和可悲的。猗窝座显然不属于善良的鬼的一类,如果说对方是纯粹的恶,也并不那么妥当,当然有一点肯定他所犯下的事情是不应当被原谅的。

你可以仇恨我,如果你的仇恨足够深,那便能化成执念,说不定这执念还能助你一臂之力,摆脱我与你之间的咒缚,随后杀了我。

猗窝座没有在对方身上看见仇恨的影子,那些属于阴翳的实物本应该在那赤橙的眼瞳当中无所遁形,也只是本应该,如果根本就没有产生,那就另当别论。杏寿郎是站在阴影里的人,可是他并没有像当初的自己一步步堕落下去,在泥沼当中越陷越深。

他只是站在那里,仍然以那样的眼光看待一切事物,仍然像是一簇火焰,一束光,在这黑暗里显得太过于刺眼。可冥冥之中又有一种念想,自己并不是要成为那扑灭火焰的人,而是要成为义无反顾扑向火苗的飞蛾,滚烫能够灼伤那条灵魂,却无法将其烧成灰烬。

我不会因为你杀我,将我变成了鬼。而仇恨你。仇恨太沉重,所要负担的不仅是被仇恨的人,还有我自己。炼狱杏寿郎缓缓道来,他平和得像是没有浪涛的海水,却温吞地吞噬着猗窝座。他自己或许不知道,正是因为自己如此,猗窝座才会对他如此。他的眼里是一片海,一片燃烧的海,平静又滚烫,强大的灵魂在瞳孔里晃动。

不知为何,这宅邸里竟能进来一只飞蛾,那可怜的飞虫扑腾着白色的翅膀,跌跌撞撞地在阴风鬼气当中飞行,它眼中只有那点燃的蜡烛,晃动的火苗。飞蛾尚且连扑火被灼而死都不怕,又何怕这些阴翳的事物。

炼狱杏寿郎却在这飞蛾脆弱的翅膀即将扑上火焰的时候,将那烛火掐灭了,只余下渺渺青烟与那只迷茫的并不会死的飞蛾。

你为什么要阻止它扑火而死?猗窝座带着几分调笑的看戏意味,并不觉得一只弱小的飞蛾的生命有什么值得可怜和保护的。

它不应当为了它那本能里的趋光性而赴死。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要追寻,不是更加可悲么?

可飞蛾听不懂人言,在这处火光被扑灭时,它又晃动着翅膀飞向下一处,去无理由地死在燃烧里。

·

成为鬼的日子,本质上来讲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,除了抑制行走在黑暗中,其他的都没有什么限制,甚至于比做人类的时候有更多的宽裕的空间。这宅邸也成了杏寿郎所熟悉的地方,无所事事时,便在庭院中闲逛,试图在这里种植一些花草,然而无一例外的失败,那些东西甚至还没长出苗来,便已经死在泥土里。

这当然不是意味着炼狱杏寿郎就已经接受了自己要做鬼,因为他的血液并不和无惨直接相连,所以也不受对方的控制和监视,只能与猗窝座的共鸣,心中所念想的也逃不过对方的眼睛。吃人杀人这些行为他仍然不会去做,猗窝座也并不食人,杀人一半是为了屠戮为乐,一半则是为了完成无惨的任务。

既然是已经读取过杏寿郎的记忆,那么猗窝座给他准备盐烤鲷鱼配番薯饭就不足为奇了。起先炼狱新手狼是不愿意吃的,虽然这是他最为喜爱的事,但是介于他们两者之间尴尬的关系,加之自己在用餐时的表现,显然还是不想流露给猗窝座看。随着相处也放下了这些,有的没的的芥蒂,猗窝座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内心所想,所以这种纠结反而能被对方当做笑柄来说,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心口如一。

炼狱杏寿郎并不会因为这种看似平淡的生活而丢失忧虑,他想到自己的弟弟炼狱千寿郎,那孩子的历练还不足够,但是他们家族世代是炎柱,那就不能想象他现在身上背负着多少的负担和他人的眼光。还有灶门少年那一行人,不知道他们现在行到何处,灶门炭治郎是否有真正掌握自己教给他的能力,他相信后辈的成长,他们身上看见希望的曙光。不过比起这样在脑中白白念想,也许见一面才是他更想要的,不过与鬼的身份去见鬼杀队的成员,并不妥当也绝不安全。

想见他们吗?也不是不可以,但你不能亲自去。猗窝座在一旁冷冷地开口,他听人思绪的时候觉得好笑,都到这样的地步了,还要去关心他人,为何不做截然的个人主义者而求畅快呢。杏寿郎习惯了对方如此,也不做任何掩饰,不过是关心后辈罢了,这有什么,况且他是不怕死的,即是已经死过一回,再死一次做终结也好。

猗窝座后来到真派了鬼去找那些家伙的踪迹,这些鬼都是无足挂齿的,被杀死也就罢,只要能弄回来影像就可以。那些鬼没有不服从的道理,毕竟猗窝座是上弦之三,论能力他们比不过,反倒是惹怒了对方,会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,虽说说去行鬼杀队的队员得来现状也事件危险的事,也不乏有疯子想要尝试,若是真的成功回来那说不定能说到提拔。

一切都安好,他们的历练和成长都被炼狱杏寿郎看在眼里,算是了却了一桩担忧。他那把日轮刀的确被灶门少年带走,继承着自己虽身死义未灭的意志。你想要你的刀。猗窝座一眼便看出,那把武器陪同杏寿郎多年,也可以算作是灵魂相伴吧。

是的,但是看他们使用这把刀时,有我原先抑制的几分模样就已经足够了,得不得的回来都已经无所谓,我也无法再用这刀斩杀鬼。炼狱杏寿郎点头又摇头,咒缚让他杀不了鬼,徒留下伤口又会很快愈合。日轮刀并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,而是属于所有配得上使用它的人。

说起来,他们还不知道你变成了鬼吧。以为你只是在那一个黎明走向死亡,最后尸骨化为灰烬,意志被他们继承。猗窝座捏碎了那些记录,强迫着杏寿郎不由得将视线转到自己身上,落在那些交错纵横的刺青上。他的视线游走在杏寿郎身上的刺青上,自己所能见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有这痕迹,又继而说下去。

这不就是人对生命的可笑的认知吗?生命溢散,如空气,如水,如寒冷,模糊不清,又好像无比分明,被时间一碰就消失了,仿佛在死前即碎为细屑*(引自聂鲁达诗集)无论你盛的如何到死之前的场景,有如何轰轰烈烈,死后都是如此的沉寂,最终都会化为一捧黄土,哦不,或是鬼,还是显得太渺小。

可脆弱有脆弱的美好,生老病死,爱恨离别,虽说人命短暂却五味杂陈,能体会的事物千千万万,然而在永恒的生命当中,一些情感和事物便失去了它的价值,变成了缺失的空洞,这样的生命究竟算是完好还是有缺。

杏寿郎坚持着这一观点,他与猗窝座的立场完全是背道而驰的,不可能有任何一点可以谈拢的地方,有关弱小与强大,短暂与永恒的争吵,这个问题恒久存在,没有人能给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。

隔日猗窝座却带回一柄刀,那柄日轮刀与炼狱杏寿郎,原先使用的一模一样,然而上面的气息却不同。他起初以为是对方通过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,将这把刀拿了回来,对方却难得有做解释,说是重新锻造了一把,自然不能和原先那相媲美,不过好歹也算能用,当一件趁手兵器,在做鬼的时候精进武艺,总不能总是赤手空拳,原先九柱之一的人不应当被如此限制实力。

炼狱杏寿郎愈发看不懂对方这样的行为,他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潜滋暗长,于某一个阴暗的角落埋下种。这种未知的事物在两者之间都存在着,可是却捉摸不透,亦虚亦实,晃动如明灭的火光。

杏寿郎收下刀,冰冷刀刃处上同样冰冷的皮肤,再没有什么办法被人的体温捂热。他使用自己被鬼气所污染的炎之呼吸,力量和招式仍然没有改变的太多,破坏力不小,宅邸偏僻处的院落被燃起的火烧及,却因为其中也含着鬼的力量,又很快复原。

如果手持着这一柄日轮刀,如果借此机会去砍断猗窝座的脖颈,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,咒缚的反噬到底能做到怎样的地步?他盯着火焰纹形状的刀刃,站在缭绕着黑气的火焰中,猗窝座就在边上,能听到他如此的思想,却不说话,只是满怀笑意甚至还鼓励他说,那你倒不如试试看吧。

想要解开咒缚,其实并不只有杀死他这一个方法,然而旁的方法似乎从来没有鬼去尝试,或说没有成功的,于是也都变成了未知。

这一场打斗或许是上一次无限列车一役的延续,又或许不是,因为有什么东西在变质。炼狱杏寿郎词汇并没有一字一句地陈述自己的理念,紧紧是保持沉默,让火与斗气将自己包裹,赤橙中燃起赤橙——他要砍断猗窝座的脖子,完成黎明之前未能完成的夙愿。

猗窝座当然是配合他,并不是抱着玩乐的心态,而是实打实地打算动手,金色的瞳显得更加妖冶可怖,亦如潜藏在黑暗里的兽。可怜的宅邸会遭殃,不过他们谁也不会心疼这个。

如果真能杀了你,那会怎样?

不怎样,和强者交手,也算死而无憾?那之后我确实再次享受了濒死的感觉,死而复死,自然是比不上头一回的死的,甚至可以说能当做享受,享受看似鲜活实则冰冷的生命。

疯子,猗窝座当然是,可是炼狱杏寿郎似乎也与这个词语脱不开干系,就算有咒缚在身,依旧尝试着要杀死对方。可没有一点疯狂与执念,他们也不可能走到今天如此的地步,权当做是灵魂里唯一一点相似的地方罢。

但凡是自己在猗窝座身上留下的伤,或是对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伤,最后痊愈时都会留下一圈藏蓝色的刺青,胸口的空洞处有两圈,断裂的肋骨之上的皮肤上也横亘着一道,脖颈上是一环,还有一道跨过左眼,几乎蜿蜒过一半的面颊。

这是两人之间象征着相连的,却不是羁绊,也不是什么姻缘的红线,而是诅咒,是咒缚,并不存在的仇恨,确实存在的厌恶……杏寿郎下手时可以很绝情,他自己是如此想的,可是为什么要用绝情这个词,绝得究竟是什么情,难道不应该是为了正义而终结他,并没有任何一点用日轮刀斩断私情的念头在里面。

他细微的动摇都被猗窝座看在眼里,猗窝座叫他的名字,杏寿郎,认真点,你可是要来杀了我的。被日轮刀砍进脖子里的感觉可不好受,不过不会死,只是疼痛和黑暗突然又开始席卷,翻涌的斗气去抵抗刀刃,坚韧而又脆弱的颈骨逐渐断裂,可是遭受如此濒死痛苦的又何止自己呢。痛苦和折磨相连,何等血腥的浪漫。

冷风也化为无形的刀刃,并不再鲜艳的血从杏寿郎的脖颈当中涌出,与皮肤、刺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这样的流血让鬼感到兴奋无比。猗窝座不曾有过如此强烈的饥饿贪食的欲望,想要将眼前分明已经是鬼的杏寿郎吞噬,物理意义上的吞噬,一口一口将血肉撕下,咽入腹中。

力量随着越陷越深的刀刃开始流逝,这种死亡感跟生入死的感觉并不一样,显得怪诞。眼前开始出现晃动的烛火,那只仅因本性而扑向火光自亡的飞蛾,或许是因为成为了鬼,炼狱杏寿郎能从这杀戮当中感受到一种奇异。被催生的扭曲和恶劣,人性的阴暗面,都被这日轮刀斩开,随着血一起流淌出来,汇入了污泥沼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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杏寿郎,不要死!

在混沌中炼狱杏寿郎又听到这样的一句话,穿透打碎一切,直冲向他的思想深处。这难道又是一场梦,他没有能杀死猗窝座,却因为深入颈骨的伤口而陷入昏厥。这是昏厥中的梦境,又不像是纯粹的梦境,并不是周遭的一切都是虚构,其中有些真实经历过的脱颖而出。那时候的他没能品味出这句话当中究竟有什么样的意思,只觉得对方是意犹未尽,现在再次回响,却别有深意了。

空洞和痛苦又卷土重来,精神核心颤动这,是燃烧的火焰不被扑灭。他看到那些藏蓝色的刺青变成蜿蜒的藤蔓向自己席卷而来,可是自己却站在原地,没有丛生出任何逃避的思想,低头看脚底时,才发现膝盖以下都陷入血中,潮湿黏腻的,像是无数只手将他拉扯在这里。

那几个字或许就是咒缚的源头,在自己变成鬼之前已经立下的诅咒,想要打破咒缚,确实有除了杀死他以外的方法,可是这几个字当中又能得出什么样的答案来。如果说不死,那么自己已经死了,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会跟一个人说不要死,不应该是敌人。

炼狱杏寿郎听到心跳的声音,鼓动着周围的空气,抨击着他已经空洞的胸腔。随着那声音逐渐逼近——猗窝座手中的血淋淋的物正是他的心脏,仍然在跳动着,流淌着人的血,昭示着尚为肉体的鲜活。

猗窝座开始啃噬他的心脏,咯吱咯吱的咬碎肉体的声音,显得十分的鲜明,那跳动也变得更加剧烈,如同擂鼓。他像是食肉饮血的野兽,吞噬着属于猎物的内脏。

最古怪的事情并不在这里,而是随着心脏的碎块被一口口咽下去,杏寿郎看到猗窝座身上的刺青居然在消退,那无数藏青色的纹路越来越少。那双金色眼瞳当中的字逐渐消失,不再那么可怖,其中晃动着蓝绿色残余,像是水波,又开始覆盖金色,最后彻底溶于其中,成了天似的蓝。

血色的指甲与心脏原本是相似的颜色,然而那指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。粉色的头发更是,像是褪了色,又像是泼了墨,只慢慢的从发根处变为黑。最后一切都纯粹了,这形象大约是猗窝座还未死的时候,便是他仍然被称为狛治的时候。

炼狱杏寿郎怔愣住,现在这一切混沌当中,只有他自己的眼眸才是最为清亮的。猗窝座的所作所为并不值得仇恨,反之如果观他的曾经,那便是该悲悯的。自己或许能够救人,却救不了身相黑暗的鬼,能力终究是有限的,无论何等强大总有做不到的事。

猗窝座这算是在自己的梦境中变回了人类,可这梦境似乎又好像有其他的事物在操控,他手中凭空出现了那把日轮刀,不是猗窝座给自己的重新锻造的,而是原先的。杏寿郎看着刀又看看猗窝座,当对方咽下最后一块血肉,他也完全变回了人类纯的样子,甚至能够听见心跳,那心跳可能是自己的心脏破碎了又在他的身体里重新拼接,创造出一个是他又不是他的幻象。

抬起刀的动作是不可抑制,并不是自己在一步步走向猗窝座,而是猗窝座在一步步走向自己,尖锐的刃尖便直指着那胸膛,第二根肋骨之下的心脏。杏寿郎似乎是要在梦中杀死那个还是人类的猗窝座,这样的行为违背他的理念,他却不可控。

不要死,不要死……那些声音并不源于眼前猗窝座的喉咙,而是在空灵当中回响,一遍又一遍几乎要组成一首怪诞而诡异的歌。这到底想要表达什么,到底是什么?猗窝座现在看来没有鬼的冷酷,那眼里透出人气。他知道为什么要靠近自己吗,是否也像是本性驱使的飞蛾,只是在这一场梦里无理由地向着刀刃走来。

猗窝座,你……

炼狱杏寿郎突然明白了,可是他的言语还没有完全出口,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堵在喉咙之间,无论怎样都不允许他的声带再继续发声。对方却已经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逼近了他的刀刃,那只没有刺青的手握上了刀。人类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,滴入脚下的血沼,与那些暗色截然不同的血像是一条有生命的蛇,和那些刺青化作的荆棘藤蔓一起扑向杏寿郎。

另一只手却触向自己的眼睫,那原先被猗窝座所伤的左眼,猗窝座蓝色眼瞳当中的情绪非常不分明,他看不出来究竟夹杂了多少东西。这双眼睛像是燃烧的火,黑夜中唯一的一颗明灯,猗窝座不说话,却也是他在说话。

什么都不要说出来,那些东西我不明白,我也不需要这些。

他们的立场转换,猗窝座成了人,自己成了鬼,异色的眼底开始出现血丝,靠近之时,刀尖也没入皮肉里慢慢地割断骨头,穿透心脏。杏寿郎蓦然间感受到一种饥饿,对人肉的饥饿,他的理性和鬼催生的欲望相互碰撞着,都企图占据上风。

周围的场景开始分崩离析,包括眼前的猗窝座,自己手中的刀,脚下的血污、刺青。炼狱杏寿郎在这场梦境中得到了真相,但是他却没有去追究这一真相,这也算是义务做,间接的告诉了自己该如何破除着咒缚——用他缺失的那种人类的感情,那种美好却又可以是诅咒的感情。

扭曲的场景逐渐汇聚成一个漩涡,这些漩涡将要走向何方,它们慢慢向自己胸口那洞涌来,最后用混沌将这漏风的地方填补。起始与一点,又终于一点。

醒来时仍然是天昏地暗,金色的刺字的眼瞳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,猗窝座的脖子上没残余下任何一点伤疤。这场梦是猗窝座给杏寿郎创造的,在梦里告知他一切,在梦外给他选择的余地。杏寿郎的脖子上又多了一圈刺青,代替了伤疤,留在那本该鲜血淋漓的伤口处。

杏寿郎,想必你也已经知道该要如何破除咒缚了吧,只需要那一个字,只需要这种我所缺失的情感,是不是很简单……不过这种简单对你来说或许也是困难吧,你不应该施舍给一只恶鬼这些。吞下心脏象征着什么?你看到了我原先作为人的模样,我的灵魂在那一具已经死亡的躯壳里破碎不堪,你又杀死他,当然这生杀是我决定的,现在又作何感想,杀死作为人的我和作为鬼的我有什么区别么?

——

这个字么。炼狱杏寿郎并没有回答他的那些问题,这个字他终究也没有说出口,只是在思想当中回荡对方也能听见。他对猗窝座的情感究竟是怎样的呢?只是讨厌并没有绝对的仇恨,并没有那些太过激的情绪,因为没有过激所以这些温和的使他迷茫,自己也像是落入了一潭湖水当中,没有波涛汹涌,却仍然一望无际,只能在其中不断地游,看不到岸。

只要——他,就能杀死他。只要如此,多么简单的条件。杏寿郎摸到了手边的刀,冰冷的金属卡在手心里,他用力收紧,在手心留下一条淤青的痕迹。猗窝座看着这房间里唯一的烛火,那脆弱不堪的火苗就像是人类的生命一样短暂,这里还有另一样与火焰相似的,他在梦境中的幻想曾经触碰过的眼瞳。

又一只可悲的飞蛾,义无反顾地扑向那团火焰,炼狱杏寿郎这一次没有伸手去掐灭那火,而是看着灰白的翅被炽热吞噬,挣扎着疼痛,却又挣扎着继续。飞蛾成为火,又扑灭了它所苦苦追寻的火,于是这漆黑的一方天地之内,又只剩下他那一双眼睛去做火与光的替代。

——,只那一个字,飞蛾却并不因这而亡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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